10/16講座紀實
本次文化人才培育系列「博物館:變革力與堅韌性」講座第一場講座由現任澳洲國立原住民美術館資深館長(the Senior Director of the National Aboriginal Art Gallery in Alice Springs, Australia)Tracy Puklowski分享擔任籌備館長期間及在不同館舍經歷變動與挑戰的過程,並由史前文化館王長華館長進行回應及討論。
一、面對變動與困境,立下遠大目標
Tracy首先引述紐西蘭毛利人的諺語:「whakatauki」開場,意即「要瞄準最高的雲彩,即使從雲端掉落,也會落在高峰上。」面對困境與變動時我們會反射性地想逃避、縮回舒適圈之中,但Tracy勉勵聽眾放膽立下遠大目標,讓我們反思一直以來的努力究竟為誰、為何而做。
過去數年間,全世界的博物館與美術館面臨氣候變遷與種族歧視等議題。如上週在倫敦科學博物館(London Science Museum)的抗議者反對殼牌石油公司持續贊助該博物館;北美爆發的黑命關天( Black Lives Matter)在全球發酵,溫哥華美術館(Vancouver Art Museum)在內的諸多機構為此發表聲明,呼籲博物館應改善這種偏向白人的歷史與觀點,捍衛每個人的平等與正義。然而殖民架構是博物館根深蒂固的權力結構問題,要花漫長時間解決,各地興起的「去殖民運動」則刺激我們徹底思考蒐集藏品和展示敘述的方式,如文物返還問題,不久前拉帕努伊復活節島(Rapa Nui Easter Island)的代表團至大英博物館,要求歸還代表祖先而非藝術品的「摩艾石像」,類似的交流與對話會隨著時代增加。而近兩年新冠肺炎的出現也大幅改變博物館的營運以及與觀眾互動方式,數位管道成為連結在家觀眾的關鍵、「超級大展」的形式也許會逐漸消失。博物館和美術館已不再是靜態和不變的存在,而我們該如何面對變動的時刻?
二、信念與能力
Tracy分享「斯托克代爾悖論」(Stockdale Paradox)的概念。此悖論來自1965年越戰期間被俘虜與虐待七年半的吉姆・斯托克代爾(Jim Stockdale),當遇到的狀況極度險惡,更需要保持必勝的信念,但不能將信念與能力混為一談。
她在擔任澳洲最大的地方博物館與美術館──維多利亞女皇博物館與美術館館長期間,推動改善藝術藏品陳列方式,引入多元的觀點;而今年5月接下澳洲國立原住民美術館資深館長這充滿爭議且亟需溝通協調能力的工作,更是書中提到的「為什麼飛機沒壞卻要跳機」。獲得職位的同時經過丈夫的開導,Tracy開始轉念,若美術館的一切都能按規劃實現,是否能改變人們的生活呢?
三、澳洲原住民歷史的挑戰
澳洲的歷史仍有諸多原住民被忽略的困難故事,直到1970年代初期,各地仍出現將原住民孩童強行帶離原生家庭,到工廠、牧場和白人家庭中工作,遠離他們的家庭與文化,澳洲前總理陸克文曾在2008年曾為這「失竊的世代」(the Stolen Generations)向原住民道歉。
當原住民青少年被迫與家庭、文化或教育體系切割時,缺乏自我價值感會讓他們產生犯罪問題,而這正是殖民歷史留在原住民身上的痕跡。因此,唯有先承認澳洲第一民族不可剝奪的地位,才是通向「和解」與「治癒」的第一步。
2000年創辦的組織「和解澳洲」(Reconciliation Australia)提出五大和解支柱:種族關係、平等公平、制度健全、歷史接納、團結一致,唯有前四項互相配合,才能達到第五項「團結一致」。即便在該協會的年度調查中顯示,多數人願意為「和解」努力、支持真相講述(truth-telling),但2017年由全澳洲250位原住民代表提出的《發自內心的烏魯魯宣言》(Uluru Statement from the Hear)要求政府承認澳洲原住民和托雷斯海峽群島人作為第一原住民的地位,並擬定全國性的真相講述與和解進程,至今仍未獲得官方回應。
四、美術館如何為此貢獻?
澳洲並不缺乏博物館,但卻沒有一間主責原住民藝術推廣與探索的館舍。Tracy認為位在澳洲中部、靠近原住民精神中心地烏魯魯的愛麗絲泉正是絕佳地點;雖然多數人對美術館的印象是無聊且沒人情味的,但藝術作為一種管道,建立理解與認知、促進文化自豪感,並催化討論,成為「不安全世界的安全空間」。
澳洲原住民族藝術美術館希望能成為當代原住民藝術家的平台。期望從原住民青年的需求出發,在博物館中規劃零售、餐飲管理、客戶服務等不同的工作經驗及資格認證的機會,協助他們自立。
此外,美術館也是一個具有治癒力的地方。在2018年,蒙特婁美術館(Montreal Fine Arts Museum)便和專業醫生組織合作,每位醫生每年可以開出50張拜訪美術館的處方籤,上個月類似的計劃也在布魯塞爾啟動,值得關注。而2020年英國Morris Hargreaves McIntyre諮詢公司調查顯示,博物館可以成為「後疫情」時代重建社區凝聚力的角色,觀眾則期待解封後能進入博物館獲得深度體驗。
五、保持信念
2013年Tracy負責籌辦第一次世界大戰100週年紀念活動,與電影工作者合作,在時間壓力及工作模式的差異下,催生了「加里波利:戰爭之殤」(Gallipoli: The Scale of Our War)特展。展覽利用多種詮釋方式,設置2.4倍大的人像模型,並將文字圖像化、小說化,透過故事建立觀眾與歷史人物之間的情感聯繫,最後大受歡迎,七年多來已吸引250萬名訪客。因此有時即使飛機沒有故障,還是要縱身一跳,大膽嘗試,並保持信念!
與談人王長華館長回應
館長憶起20年前旅行到紐西蘭有幸遇見Tracy館長策畫的展覽,認為Tracy具有豐富的哲學思維與文化尊重觀念,並提出一些史前館目前正思考和行動的面向。
1995年Pearce用「詩意與政治」形容博物館的蒐藏行為。她充滿詩意的個人行為,以及對「和解澳洲」行動的支持,提醒每位當代的館長都該面對價值選擇;而在演講中提到博物館作為「不安全世界的安全空間」,比過去30年來博物館作為「接觸地帶」的看法更積極,使博物館成為一個邁向和解與「療癒」的場所。
Eve Tuckc和Wayne Tang兩位學者認為「去殖民」不能被化約為社會正義的其中一個面向,去殖民並非一種象徵性的隱喻,作為族群系的史前館博物館從業人員,應該要隨著國家的政治議題,在「定居殖民國家」結構中系統性的挑戰或行動,作爲博物館可以用策展等方式來去做回應。
如整建已有30年歷史的史前館,從外觀改建、常設展更新,並有組織改造的新計畫。參考夏威夷The Bishop的大洋洲展示廳與日本大阪民族博物館非洲廳的重建過程,新的常設展將命名為「世界南島.南島臺灣」,依照人類學對南島語言與文化的研究,以及解殖民的思潮,重新定位臺灣,思考史前館在當代的社會責任。並與夏威夷的The Bishop和帛琉的國家博物館(Belau National Museum)合作、學習交流,讓博物館成為促今和解和療癒的地方。
Q&A時間
提問一:澳洲國立原住民美術館興建的爭議面臨哪些問題?
Tracy館長:爭議來自兩個地方。一是部分族群對州政府的反感導致他們不信任政府設立的博物館,美術館最初未與大眾討論博物館的願景和走向,目前正持續補救。二是博物館的選址地雖然極有意義,但不一定能取得相關利益人的共識,實際上也應考量利害關係人和倡議者的正當性、權益與必要性的序位,但當前的地點由政府高層決定,我們只能盡力與所有利益關係人及當地原住民協商,盡量不與當地社群脫節。
提問二:興建美術館是否有時間壓力?會從哪裡獲得原住民的蒐藏呢?
Tracy館長:我們確實時間緊迫,但我也有信心一步步地把事情做好,完成階段性的專案。藏品選擇是個有趣的議題,我們正準備建立一個館藏委員會,之後才能確立典藏政策。思考在目前澳洲的其他館舍收藏領域以外的部分,如數位藝術和非物質文化,同時也要考慮美術館的空間與資源,以及最重要的我們如何能與當地社群與原住民產生連結。
提問三:兩位館長如何與當地原住民進行共創/建立社群關係?Tracy館長籌建的過程如何與當地社群建立關係?
王長華館長:回應Tracy館長提到收藏本身就是一種社會實踐,這涉及到的權力關係確實是一個政治性行為,文物返還議題也絕對是涉及政治的。史前館近5年協助花東地區7個地方館舍,輔導各館在2~4名人力的情況下維持運作,提供收藏概念與技術、空間整頓與人員訓練的協助;後期則促使這7館互相連結,舉辦課程協助進行文史調查與展覽策畫。
Tracy館長:我們有一套和當地人協商的架構,並善用所有能溝通的時間,包含購買時的閒聊。此外,我們也建立一個參考小組,並決定尋找一位能與當地社群溝通的原住民的共同領導人。
提問四:美術館會有專責研究的團隊嗎?建築要如何與觀眾和展覽兩者的需求連結?Te papa策畫加里坡底戰爭展覽時如何協調史實與戲劇娛樂性?
Tracy館長:博物館目前還在招募人力,希望尋找當地大學長期合作,共同開發博物館內容,也許不會有大型研究團隊,但仍有學術研究基礎。建築象徵一種可以被預知的體驗,因此設計則要能反映館藏。如維多利亞皇后博物館本身就是殖民時期的建築,讓部分原住民完全不願意踏進博物館。此外,考慮愛麗絲泉的沙漠氣候,節能與溫度控管是必須的,目前也還不確定設計師會如何規劃。
至於Te papa戰爭之殤的展覽設計確實在這方面有些衝突,有人主責協調內容與呈現手法,且這些故事是完全基於史實的創造,也邀請相關親屬來合作陳述這些故事,展場模型和場景也都盡量保持真實性,我們在漫長的調查過程中收穫良多。
紀錄:史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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