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大博物館所執行文化部補助「2020博物館專業人才培訓計畫」,於3月26日辦理第一場「啟發! 博物館社會參與實踐—系列講座」,主題為「博物館與貧窮者同行」。由林玟伶助理教授作為主持人,首先說明計畫理念與核心精神,從博物館社會角色的發展脈絡談起,發展至近年博物館社會參與實踐的概念,作為一個涵蓋人權、社會正義、民主、參與、賦權與行動主義面向的集合詞彙,社會參與實踐關切各種社會議題,主張採取博物館行動主義。人生百味作為長期關注倡議貧窮議題的社會企業組織,主張「一起創造不排除人的社會」,理念上與本計畫呼應,因此本講座期望從跨界對話的角度,共同探討更多博物館社會參與實踐的可能性與機會。
對話開始
人生百味共同創辦人朱剛勇首先引用了漢娜・鄂蘭的一段話:
「即使是在最黑暗的時代,人們還是有期望光明的權利,而光明與其說是來自於理論與觀念,不如說是來自於凡夫俗子所發出的熒熒微光。當眾星火看見彼此,每一朵火焰便更為明亮,因為它們看見對方,並期待相互輝映。」
她認為人生百味在社會上看見許多不光明或是幽微陰暗的處境,但即便是在這樣的時刻,仍然看到很多人和光芒,同時也是引導著自己對於推動貧窮議題很大的一個動力。而人生百味初期組成的人員,其實多不是社工、社會學相關背景出身,反倒實習生比較多相關背景。自身雖然是念視覺設計,但是後來在團隊主要針對議題進行研究和倡議。
將無家者連結到社會
剛勇提及,針對街賣者、無家友及回收者主要面臨到四個困境:剝削、驅離(空間上的驅離)、污名(被貼上標籤,像是街友殺人)、邊緣(身處於社會的弱勢)。其實,組織運作到後來發現無家者在成為街友之前,其實都擁有與家庭、社區與社會的聯繫,然而一旦開始流落街頭,聯繫開始斷裂,不再處於社會、社區與家庭之中。因此,剛勇對於貧窮的理解是,那些人是被排擠到社會邊緣的人們。
組織的第一步是到無家者密度最高的萬華地區,先接觸無家者議題相關的NGO工作者及在第一線的社工,由個案先連結到家庭,接著橫向進入萬華社區,最終回到社會裡。希望透過接合街友的方式,讓他們與其他人再次產生聯繫,不再邊緣化。而當人開始接觸街友之後,即便不去講無家者是如何形成、當中的脈絡,人們也將會逐漸撕下對於貧窮者的標籤,除去對於貧窮的想像與害怕,理解我們與無家者並沒有不一樣。
展覽:貧窮者的台北
與向貧窮者學習行動聯盟共同籌備展覽「貧窮人的台北」,第一年的展覽試圖闡釋貧窮的意義,但後來發現最主要關注其實為貧窮人的「人」,以此為核心,每年藉著不同的展覽敘述觀點,試與跟人群連結。
第一年是2017年的主題「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隱喻在過去的航運中,需要憑藉風才能吹到繁華的台北。這座城市中,除了光鮮亮麗的人之外,也有許多不一樣的人在此落地生根,共同一起生活著。因而展覽爬梳了在看不到的暗處角落,貧窮者與底層人民是如何來到台北。2018年的主題是「凌晨四點」,由凌晨四點的微觀視角切入,在這著時刻,許多人已經要早起工作,像是清潔人員、工地人員等等。此次的展覽紀錄了四個故事,包含NGO工作者、越南籍單親母親、高中輟學的原住民及四點早起的街友阿公。2019的主題是「儘管如此,也要走下去」,隱含生活中看似能夠改變,其實包含了選擇與無法選擇的困境,展示出十五則故事,促使觀展人思考每則故事裡,思考為什麼會這樣選擇。而故事中的主角也會在展覽空間中,與觀眾說出自己的故事。剛勇則是期待來得觀展人是那些身處貧窮的人及社會工作者,能夠說出自己如何面對貧窮,不需要一直武裝自己,在生活中與他人連結共同挫敗的經驗。
與談人回應
與談人國立臺灣博物館研究助理袁緒文回應對於貧窮的疑問,讓觀眾思考造就貧窮的原因包含社會結構、知識文化及資源分配不均等等,而什麼是貧窮的定義,以及面對貧窮者有沒有曾經對話的經驗。進而說明當代博物館的角色的轉變,由傳統中立,典藏、研究、展示及教育為主的功能,轉變為可以有自身的立場,並做為弱勢發聲的平台。以臺博館為例,長期關注東南亞的移工及移民,這些貧窮者主要是來自於知識文化及資源分配不均的貧窮。因而臺博館在移工、新住民的議題上舉辦許多的活動,像是舉辦新住民服務大使、印尼文化藝術節、南得抱一下等等,為博物館社會實踐的案例,也說明博物館是目前推動文化平權的角色之一。
提問與討論
在三人對談當中,主持人林玟伶主要提及了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為:同樣在參與與介入社會議題,博物館的取徑與NGO(例如人生百味)的取徑有何異同?
剛勇談到曾經有前輩說:「不可以把現實當作答案」,應該想著了解這個結構,然後如何改變或挪移這個結構。所以作為倡議組織,但很難強硬地去推動一項工作,因此展覽會試著觸發觀展人的感受,再去進一步討論議題。然而也在思考如何更往前的去倡議,而非停留在當下的溫柔感動。緒文認為,NGO組織一直是走在往後二十年的社會之前,而博物館受制於公部門的限制,所以要先了解公部門的組織,但在現代的博物館可以有獨立的想法,要知道博物館並非只為國家服務,而是作為文化平權的場所,讓不同的族群有機會作為文化的主人,平等地走入博物館。
第二個問題是:在推動的過程中,作為第一線人員,如何與貧窮者建立與更平等的關係,而非上對下的關係?
剛勇回應,曾經出版一本書為街頭生存指南:城市狹縫求生兼作樂的第一堂課,記錄街上的貧窮者,用較少的資源達成食衣住行育樂。主要是為了翻轉助人與受助者的關係,試著從上層階級的視角轉為貧窮者的眼光,理解貧窮人在生存上的智慧。緒文則提及,在互動中,博物館將文字轉變成對方的文字,讓語言的障礙降低,去除因為語言文化差異形成的不對等,才能互相理解,建立信任。綜合兩人的想法,主持人總結到,隨著時間長期的互動,跟貧窮者會改變相處的形式,因此當中的權力是流動的,也在理解到權力是不對等後,就會發展出更為平等的關係。
接著,三位參與者分別提問:在做展覽時,使用的是第一手資料,那麼要如何認識無家者?跟無家者如何互動,打破界線及處理這段關係呢?
剛勇回答到:「其實在做展覽的籌備時,我們是先認識這些人,才開始有了展覽的籌備,在過程中與其他組織合作,當然很難讓人開口訴說貧窮這件事,所以第一年,是透過故事,將個案形塑成虛擬的角色,第二年是透過與貧窮者的信任關係進行的,到了第三年,則有克服最大靜摩擦的感覺,開始累績一些新的人進來,並且開始與人產生共鳴,參與的觀眾也會提到自己年輕時貧窮的經驗。主要是在過程中有其他在地組織能夠將我帶到貧窮者的場域之中,而每個組織的運作方式也不太一樣,若是想參與,可以找與自己概念契合的組織」。
第二個參與者問到:有關臺博館辦的活動部分,那場行動式的導覽介入他們的文化場域,讓不同移工參與。但反觀在臺博館現場的活動,在博物館的立場上,會不會希望在地人也能夠參與?
緒文說:「這是一個長期被挑戰的問題,也是我在逐步調整的部分,在過去的三年裡常被質疑,像是活動沒有中文這件事。目前的想法是拆成兩天的活動,第一天舉辦移民相關議題的講座,每年可以以不同的主題介紹移民,第二天則是工作坊,主要由移民作為主辦方,讓作為家庭親子參與的活動,由文化的主體主導」。
最後,參與者問到:如果臺博館舉辦「貧窮人的台北」展覽,臺博館怎麼做呢?
剛勇回應,展覽過去是舉辦在剝皮寮的街道,是有其文化脈絡,因為屬於庶民的日常生活的場域,文史工作者曾經談到,在剝皮寮舉辦的重大意義是,曾經是貧窮者趕出去的地方,但現在以人的故事再把人帶回來。之前也曾在松菸舉辦,希望能吸引不同的觀眾來看展,但貧窮者的許大哥卻說,早期曾經在這邊工作,是開著運送菸草的司機,其實不同地點,是有著不同底層工作者的影子在裡頭。
緒文回應,以臺博館四個館所來說,其中有個產業博物館,當時是樟腦的製作,我覺得那邊適合各種的展覽,因為談論到產業,有許多勞動力和底層的影子,而作為現代化的過程中,許多的產業在變遷時,有些人會被踢除在外,成為外面在街上努力生存的朋友,我們可以做各種討論,這是很值得被關注的議題,期望它會發生。
主持人最後邀請所有與會思考在生命中,有沒有機會作為一個行動者,真正的做一些事情,也期許博物館可以促進公民對社會議題的討論,為社會作出積極的改變。「啟發! 博物館社會參與實踐—博物館與貧窮者同行講座」在此畫下完美句點,也希望是開啟博物館行動主義的起點。
圖一 : 主持人林玟伶(左)、人生百味剛勇(中)、與談人袁緒文(右)
圖二:講座合照
文:莊佳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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